关于城中村最早的印象,就是鹭江给的。大概在2014年,那时候我作为网络工程师,从事有线电视网络布线设计工作,跟着前辈来到了鹭江做三线改造工程的现场考察。三线改造就是将城中村飞挂的各类线路清理,重新统一规划布置。
在我的印象中,那天是一个阴沉的天气。我们穿行在密集楼房中间狭隘的巷道,杂乱的线缆如蜘蛛网般地从头顶飞过,上面挂着发黑的棉絮,不时有水滴掉落到我的头顶,那是我在广州最恶心的体验。当然,随着三线改造和路面修复等基础设施的完善,如今广州的城中村环境比之前已大有改观。
再后来,我成了一个摄影爱好者,带着一种猎奇的心态,城中村反而成了广州最吸引我的地方之一。关于康乐鹭江片区,这几年去了有十几次。在这里简单跟大家介绍下我所知道的鹭江。上世纪的八九十年代,位于广州市郊村落的大量农田被征用为城市用地。失去了土地的农民,各自在原有的旧村落的宅基地上修建起了密集的楼房,为前来广州的务工人员提供了廉价的居住场所。现今不少城中村仍旧维持着之前旧村落的布局,只不过以前向外拓展的村落,如今成了向上拓展的城中村。随着城市版图的扩张,原有的市郊村落成了城央密集的居住地。城中村因此而成。在我去过广州各类的城中村中,海珠区的这些城中村,尤其是康乐鹭江一块,是最典型的存在。康鹭片区,因临近中大布匹市场,而形成了特色的制衣产业,吸引了大量以湖北籍为主的务工人员。这些城中村不仅为他们提供了居住功能,还提供了制衣厂的工作空间。这些制衣厂普遍是小规模的,将制衣设备安置在城中村楼栋内的大通间里,工人规模从数人到数十人不等。约十平方公里的康鹭片区,汇聚了超过十万的制衣从业者,他们在这里工作和生活。他们带来了家乡的美食,在城中村里解决了衣食住行,少与外界发生交集。在这硕大的立体迷宫中,无日无夜的城寨之中,他们用低廉的生活成本,卖力的制衣劳作,来获取看似可观的收入。城中村制衣厂的运转有两个周期,一个是以年为周期。在每年的元宵后,制衣从业者返回广州的城中村,开始每年的制衣厂工作,直到农历年底,结束了一年的劳作返乡。当然,此间也夹杂着制衣行业的春夏秋冬及双十一等淡旺季。每年的元宵后的城中村制衣厂招工,是广州本地媒体热衷于报道的现场,“工人上街挑老板”“工资破万”等都是吸人眼球的标签。但此类的招工场景,几乎每天早上都在康鹭片区的大街上演。这是制衣厂以天为周期的活动。每天早上的鹭江的中心大街上,迎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。老板沿着街道两边站开,举着工序和对应工价的牌子在招徕工人。制衣厂除了一部分相对固定的工人外,往往因为订单的需求而需要一些日结计件的工人进行补充。制衣厂的老板和工人并没有很强的阶级区分,他们同样是来自以湖北籍为主的外来人员。在村内公告栏和中介处,很大一部分是关于制衣厂转让的贴示。拥有一定的启动资金,工人能可以也盘下一间制衣厂,转身成为老板。广州各大服装批发市场的客户,也拿着样衣到此寻找合适的厂家。拿到样衣的制衣厂老板即时从中大布匹市场下单布材。布材并通过电动车快速送达,用于午后到深夜的制衣的工作中。凭借着以人工工序为主的制衣方式,城中村的制衣厂实现了当天早上下单,第二天早上出货的效率。这是正规的制衣工厂所远远不及的。海珠区的城中村制衣厂,也是网商平台上各类小快灵服装品牌的重要支撑。城中村制衣厂工人通过辛勤的制衣劳作,可实现一个月过万元的收入。当然,这也是建立在高压缩和高运转的生活工作的基础上。2020年初爆发的第一波新冠疫情,湖北省首当其冲。随着3月底疫情的缓解,湖北籍务工者回流海珠区的制衣厂,在当时,是广州本地媒体关于疫后复工复产的重点关注。2021年5月底,广州迎来局部区域的疫情暴发,首次在全市范围内开展全员核酸检测。那天我在鹭江球场看到了密密麻麻的人头。城中村的居民响应号召,挤在密密麻麻的人堆里,耗上大半天的时间只为等待一次核酸检测。城中村基层治理的溃散在此可见一斑。2022年11月的当下,康鹭片区成了广州疫情的震中。作为一种R0为18.6的病毒,在不进行防护措施的情况下,经过6天3轮的传播可达超过1万人的感染规模。一个汇聚超过10万人的1平方公里的区域,无疑是该病毒的理想传播环境。松散的基础治理和当下病毒已传播扩散的康鹭片区城中村,并不具备隔离管控的基础条件。在现有的疫情防控规则下,唯有将该区域的人员尽数转运,才有实现清零的可能。超过10万人的生活起居需求,无疑是对广州市政府的一次大考验。
△鹭江大街上冬日的夜晚
我怀念在冬日的夜晚,走在鹭江人潮拥挤的大街上。祝福制衣厂的兄弟姐妹们,祝福海珠区的朋友们,祝福每一个广州人。
文章来源:爱走路的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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