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十多年前,在那个国际奢侈品牌尚未大举来华的年代,“阿玛尼的时装劳力士的表、香奈尔的香水LV的包”是刚刚出现的中国富裕阶层的“入门标配”——如果一个身穿阿玛尼休闲外套的年轻人走在王府井,不用问,一定是哪个暴发户的公子哥招摇过市玩炫富。时过境迁,在今天的中国上流社会,别说阿玛尼休闲装,就是身穿百万美元一套的Kiton高级定制西服,也没谁多看一眼。的确,随着范思哲、纪梵希、爱马仕、克洛伊、普拉达、巴宝莉等诸多国际一线奢侈服饰品牌的蜂拥而至,一直秉承“低调、简约”设计风格的阿玛尼正在被“有钱任性”的潮人边缘化。
但无论格调的风水怎样变化,阿玛尼对中国时尚界的影响永远无法抹杀——它是第一个进入中国的服装奢侈品牌,改变了国人对时装的认知,还是第一个将“时装发布秀”放在中国举办的时尚巨头,阿玛尼品牌的创始人乔治·阿玛尼(Giorgio Armani)也成为第一个在中国指挥欧美名模走台的设计大师。从一个普通的商场橱窗设计助理到世界顶级时装设计师、从一间14平米的工作室到纯利50亿欧元的时尚帝国,人们只看到簇拥在他身边的鲜花和美女,崇拜他从容优雅的气质,分享他酣畅淋漓的成功,却极少有人了解他经历的艰辛和伤痛,以及一路走来的坎坷和羁绊。与很多传统世家出身的富豪不同,乔治·阿玛尼完全白手起家,能取得今天的成就,用他自己的话形容,“我一生始终在做一件事——那就是坚持!”
误入设计界的退伍兵
1934年7月11日,乔治·阿玛尼出生在意大利北部城市皮亚琴察一个普通家庭。母亲是一名家庭主妇,父亲乌戈·阿玛尼(Ugo Armani)性格孤僻、冷峻,在当地政府做公务员,二战结束后,因“为法西斯政府效力”被判处八个月有期徒刑,这也成为乔治·阿玛尼心底一个永远无法抹掉的黑点。直到2002年,他依然为父亲当年的罪行极力辩护:“当时的意大利几乎人人都是纳粹,父亲不过随波逐流而已”。
年轻时期的乔治·阿玛尼
二战结束后,乔治·阿玛尼一家搬到米兰,在老城一个破旧不堪的贫民区赁屋而居。进入中学,他在服装裁剪、样式设计方面的天赋显现无疑——其他男生迷恋足球和流行乐,他则无师自通的踩着家用缝纫机,缝制窗帘、桌布、围裙等简易服饰。升入“市立达芬奇高中”,阿玛尼开始独立设计衣服,他的第一件作品是为妈妈量身剪裁的“黑色无袖系带筒裙”,线条流畅、样式大气,不落俗套——“简约、优雅”的设计风格自此成为他服装设计的永恒理念。他最成功的一次“改装”,是以妈妈的一条老式长裙为基础,把窗帘上的流苏和几块拼花棉布装饰上去,改成一件活泼且不失典雅的校园装,妹妹罗萨娜(Rosanna)穿着上学的那天,竟然有女老师问她购自哪家商场。
1939年意大利里米尼的海滩上,乔治·阿玛尼与他的母亲
乔治·阿玛尼(左一)与妹妹(中间)和哥哥(右一)
乔治·阿玛尼(左一)与哥哥(中间)和家人的朋友(右一)
1951年夏天,为初恋女友安娜设计并手工缝制完一条百褶裙后,乔治·阿玛尼进入米兰大学医学院“临床医学系”,因为无法通过血淋林的“人体解剖”关,读到大三便辍学。退学后乔治·阿玛尼参军入伍,在锡耶纳一只工程兵部队服役,由于他有医学背景,被团部调到疗养所做医士,从事“没完没了给战友们打针”的乏味工作。1957年,乔治·阿玛尼退伍回到米兰,进入“文艺复兴百货公司”负责橱窗设计,他对色彩搭配的把握很快引起米兰知名服装设计师阿德里安妮(Adrienne)的关注,推荐他到意大利规模最大的男装生产巨头“潮人”(Hitman)公司做设计师,阿玛尼从此踏上构建“国际时尚帝国”的征途。
在“潮人”工作了八年,乔治·阿玛尼从设计助理到设计师再到设计总监,积累了足够多的经验和足够响的名声,已经形成独特设计风格的乔治·阿玛尼意识到自立门户的时间到了。1975年7月24日,他果断辞职,与挚友赛尔吉奥·加莱奥蒂(Sergio Galeotti)一起创办了“乔治·阿玛尼公司”(Giorgio Armani S.P.A),为了筹集资金,乔治·阿玛尼连他钟爱的甲壳虫汽车都忍痛卖掉。公司在米兰“威尼斯大街”(Corso Venezia)一间14平米的“微型套房”立足,创业之初多艰辛,时隔30年,他在回忆录里写到:“为了给设计室添置工作台和灯具,我们变卖了所有能卖掉的东西。”推出第一个时装系列时,需要一款圆点布料,但他们的账户里已经没有一分钱,无奈之下,乔治·阿玛尼只好在一块素色面料上手工绘制圆点。财务窘困只是一个方面,更大的压力来自社会,“乔治·阿玛尼公司”成立不久,意大利爆发了一场旷日持久的“街头暴乱”,由于人们对国家经济政策的严重不满,大批学生、工人、小市民游行示威, 仇富情绪持续加强,各大城市相继发生暴乱,商业一片萧条,时装设计师根本没有用武之地,乔治·阿玛尼整天从窗户俯视街上的动荡局面,看着人们将一筐筐臭鸡蛋砸到中产阶级妇女漂亮的衣服上。如此糟糕的商业环境下,出现下面的结果也就不足为奇——乔治·阿玛尼的“1976年春夏系列时装”获得业内一片喝彩,却没有卖出一件。
1978年,乔治·阿玛尼和他的合伙人兼联合创始人赛尔吉奥·加莱奥蒂
意大利时尚的领跑人
到1976年3月,乔治·阿玛尼已经万念俱灰——公司拿不出钱租赁场地和雇佣模特参加 “米兰秋冬时装发布周”,聪明的加莱奥蒂想出一个绝妙点子:在公司外面的走廊上发布“阿玛尼秋冬女装”,模特只有两个——公司秘书爱琳和阿玛尼的妹妹罗萨娜。出乎大家预料,这场别出心裁的发布会竟引来五十多位时尚女性,她们非常欣赏乔治·阿玛尼设计的“硬朗上装+花呢褶裙”搭配,模特脱下一套卖出一套,还接到数十张订单,一夜之间成为米兰最抢风头的设计师。翌年的“春夏时装发布会”,乔治·阿玛尼趁热打铁,继续设计“非主流风格”女装,在男装面料上缀满闪亮配饰,营造女人“闺房娇娃”的神秘特征。这个由男性外套改造而来的系列很快抢购一空,乔治·阿玛尼也被媒体冠以“颠覆性设计大师”的头衔,并将他与伟大的波列、香奈尔相提并论。给女装带来革命性创新的同时,乔治·阿玛尼积极寻找男装革新的突破口,起初,他局限在剪窄大翻领、收低肩部、下移纽扣等局部修改上。有一天他从妹妹一件随意穿来的旧毛衣上找到灵感,将“柔软、放松”定为设计方向,设计出一系列“随意中彰显优雅、闲散中透露个性”的衣服,打破了男装的传统功能界定,完美的融合了嬉皮遗韵和中产阶级休闲要求,创造出“居家休闲服”这一服装界的崭新概念。盘点账目,“革新女装”带来三万美元收益,“革新男装”为公司盈利八万美元。
时刻关注米兰时装走向的美国人,敏锐地观察到阿玛尼品牌的市场潜力,全球著名高档百货连锁店旗下的“纽约巴尼斯精品店”(Barneys New York)总裁普莱斯曼,于1977年春天将阿玛尼时装引进美国,虽然当年阿玛尼公司只分到九万美元利润,但乔治·阿玛尼更看重品牌在美国的广告效应。果然,当年阿玛尼公司的收入从原来的数十万美元激增到五千万美元,这家微不足道的小公司一跃成为意大利举足轻重的时装生产商,排名“1977年度意大利增值速度最快、幅度最高的私人企业”第一名。第二年,被暂时成功冲昏头脑的乔治·阿玛尼做出一个危险决定——把公司搬到米兰市中心的杜丽尼宫(Palazzo Durini),同时购买土地建立自己的制衣工厂。交付完昂贵的租金,安装好先进的设备,招聘来优秀的技师,公司立即陷入“资金为零”的窘境,乔治·阿玛尼为自己的决策失误懊恼不已,无奈之下,只好将布料仓库作价250万美元卖给财大气粗的外套生产商GFT公司,勉强度过难关。
阿玛尼纽约旗舰店
此后的乔治·阿玛尼吸取教训,稳扎稳打,直到1979年才在米兰开设了第一家专卖店。又沉寂了一年,第二家店铺在巴黎“艺术家大本营”圣·日耳曼街开业——他终于迎来用时装征服欧洲的时代。1980年夏天,阿玛尼推出两个时装系列,一是以日本浮世绘为灵感的“1981-1982秋冬系列”,二是取材于美国艳丽印花布的“爱姆普里奥·阿玛尼系列”,震惊米兰时装周,最具权威的时装杂志《VOGUE》撰文惊呼“阿玛尼领跑意大利时尚!”全球时尚媒体记者聚在米兰发稿的时候,乔治·阿玛尼已经悄然离开意大利飞往美国,他要走一步大棋——让好莱坞明星穿上自己设计的衣服!不到半年,一大批身穿阿玛尼时装的巨星在银幕上下频频亮相,男影星特拉沃尔塔、李察·吉尔、尼克尔森、皮尔斯·布鲁斯南、布拉德·皮特、汤姆·汉克斯、乔治·布鲁尼以及两届奥斯卡影帝达斯丁·霍夫曼,女影星朱迪福斯特、安娜·帕里约、詹妮弗·安妮斯顿、米歇尔·菲弗、芭芭拉·史翠珊、乌玛·瑟曼、薇诺娜·莱德、索尼娅·布拉加等,先后成为阿玛尼时装的粉丝和免费模特。他还特意为时任美国副总统老乔治·布什制作了一件本黑色燕尾服,布什穿着它出席了当年的“尼曼·马库斯时尚奖”( Neiman Marcus Fashion Award),以嘉宾身份为乔治·阿玛尼颁奖。
时装界的路易十四
或许正是基于乔治·阿玛尼与美国名流的良好关系,《时代周刊》将1982年4月刊的封面留给这位时尚巨人,并配以“乔治的华丽风格”(Giorgio’s Gorgeous Style)的长篇报道。在长达八页的文章中,《时代周刊》一反平素正负两面挖掘人物成败的写法,极尽赞美之能事,称他“开创了一个时尚新时代”,是“时装界的路易十四”。1983年,乔治·阿玛尼买下米兰波尔格努弗街21号作为公司总部,结束了租房办公的历史。同年8月,新成立的“乔治·阿玛尼时装公司”取代了原来的“美国阿玛尼男装公司”,全面接手美国的销售业务。仅仅隔了一个月,两家精品店在米兰开业,专门面向中低消费人群的“爱姆普里奥·阿玛尼百货连锁公司”也一气在欧洲和美国开了五十家分店。完成战略布局后,乔治·阿玛尼对公司进行了重组,卖掉了盈利微弱的“摩尼系列时装”和一条男装生产线,增加了内衣和童装设计部门,在故乡皮亚琴察新建了两座服装厂,收购“意大利制造协会”(SIM)20%的股份,与法国欧莱雅公司签订了香水授权协议——截至到1990年,阿玛尼公司已经发展为全球拥有两千一百家品牌精品店、八十家“爱姆普里奥·阿玛尼商场”、三十九家精品屋的庞大时尚帝国,产品涉及时装、潮服、香水、伞具、披肩、饰品、领带、内衣等在内的二十一大类,年盈利超过两亿美元。
取得如此辉煌的业绩,他丝毫没有停下扩张脚步,为了提高欧美之外的声誉,他花费五千万美元拍摄了一部30分钟的宣传电影《米兰制造》,倾力推销自己的品牌。这是一部神奇的影片,辛迪克·劳馥、伊莎贝拉·罗塞里妮、克劳迪亚·卡蒂娜莱、伊娃·格林、雅丽桑德拉·玛蒂尼丝等当时的一线超模系数出镜,尽情演绎阿玛尼服装的超凡魅力。
1994年1月,中东和亚洲的首批“阿玛尼专卖店”分别在迪拜、首尔和新加坡开业。在新加坡,乔治·阿玛尼结识了当地富商王本生,两人很快结为莫逆之交。在王本生的怂恿下,他倾尽公司全部两亿美元流动资金,收购了SIM其余80%的股份,组建“西明特服装公司”,王本生出资五千万美元参股。合资公司刚成立三个月,王本生就卷走1.8亿美元人间蒸发,阿玛尼资金链断裂,不得不将西明特的存货、店面和“美国营运部”打包出售给ONG集团。对已经习惯成功的乔治·阿玛尼来说,“受骗事件”是一个巨大耻辱,也是一次巨大打击,从此以后在重大决策上他再也不相信任何人,哪怕是身为集团总经理的妹妹罗萨娜。经过长达六年的沉寂,阿玛尼集团终于在2000年有了新举动——成立化妆品公司,进军美妆行业,阿玛尼亲自调制了一款主打香水玛妮娜(Mania)。
2004年,70岁的乔治·阿玛尼突然迷上了买房,他先后在意大利、法国、美国、比利时、摩洛哥、西班牙、安提瓜和太平洋海岛塔西提购买了21处房产,理由是一句中国成语——“四海为家”。就在人们逐渐忘记阿玛尼存在的时候,2010年,位于迪拜最高建筑迪拜塔(Burj Khalifa)11层的“阿玛尼迪拜酒店”(Armani Hotel Dubai)悄无声息的开业;2016年12月28日,阿玛尼集团在中国成都建造的豪华住宅“阿玛尼艺术公寓”隆重开盘——当时82岁的阿玛尼先生亲自担纲户型、内饰的设计,将独特的“阿玛尼空间美学”与东方意境有机融合在一起,打造出中国西部最具现代感的高端楼盘。
阿玛尼迪拜酒店
阿玛尼艺术公寓
进入2018年,乔治·阿玛尼对帝国布局做出重大战略调整——收缩时装奢侈品,开拓奢侈房地产。时装服饰只保留Giorgio Armani、Emporio Armani和A/X Armani三个大系,其他副品牌和子品牌一律砍掉。至于高端房地产项目,“阿玛尼艺术度假村”已在意大利撒丁岛著名的“珍珠海滩”开建,还在葡萄牙“世外桃源”法鲁(Faro)以及西班牙“白色海岸”小镇卡尔佩(Calpe)买妥地皮,准备建造全球一流的“阿玛尼艺术别墅”。